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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专栏】孙绍振丨单位结构的表面基础——以《岳阳楼记》《醉翁亭记》小单位为例
发布日期:2024-11-06 09:54     点击次数:163

【专栏】孙绍振丨单位结构的表面基础——以《岳阳楼记》《醉翁亭记》小单位为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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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文约7757字,阅读大约需要22分钟)

【摘 要】大单位教学引起的争议并非只怕,其根源在于基础教授改进以来,喜欢外来表面的专揽,而短缺关于基础表面的扣问。完全单篇解读有上风,亦有局限,为克服此局限乃有单位建构之举。然单位的基本法例乃是其结构性。各篇作品同中有异,莫得归并性,则流于发放,不成结构;莫得各自的专有性,亦不成结构。归并性提供了现成的可比性,具体分析的切进口;异中有同则利于索求念念想艺术的精深法例。可比性分为同类比和异类比,岂论同类已经异类,皆以形成结构为务。单位不可一味求大,其建构的基础是小单位。本文阐释《岳阳楼记》后天下之乐而乐,而《醉翁亭记》先天下之乐而乐,结构身分相背,在“为民”这少许上则相成。单位的有机结构,解读功能大于身分之和。【要津词】可比性;同类比;异类比;结构性;精神载体大单位教学之是以颇受质疑,原因正如黄厚江古道指出的一味求“大”,并且强调其为独一秘诀,莫得任何局限性。要是不是这么完全化,则不可不说,单位教学有其相称的合感性。深层的原因在于,教改二十多年,一直聚焦具体专揽,短缺基础表面扣问。一些基本范围,非常是如斯病笃的单位组合,其内涵与外延均莫得从形而上学高度(世界不雅和才略论)作基本的学术扣问。一任何事物、不雅念的优厚性都是相对的,老是与局限性对立而融合的。单篇分析也一样,其优厚性中也隐含着局限性。任何事物的存在都不是一身的,而是处于千般的关系之中。单篇经典从横向空间和纵向时候来说是稠密作品中优选出来的。单篇分析虽然有细胞分析、剖解麻雀的优长,但是短缺比较,参加深度分析难度较大。比如,苏轼写庐山的绝句《题西林壁》是经典极品,其精彩和深奥,孤马上分析很难到位;要是放在比较语境中,则不难瞻念察其秘密。苏轼在《东坡志林》中自述:游庐山,先是写了“草鞋青竹杖,自挂百钱游。可怪深山里,东谈主东谈主识故侯”;以为不惬意,又写了两首:“青山若无素,偃蹇不相亲。要识庐山面,他年是故东谈主。”“自昔怀清赏,神游杳霭间。如今不是梦,真个在庐山。”赏玩庐山之好意思,未能正面伸开,可能已经不太惬意。偶合读到一又友送来的《庐山记》中有李白写庐山瀑布的极品“日照香炉生紫烟,远看瀑布挂前川。飞流直下三千尺,疑是星河落九天”,正面写到庐山瀑布之好意思。其后有徐凝写庐山瀑布的诗句“千古长如白练飞,一条界破青山色”。苏轼以为与李白的诗比较,徐凝的诗太初级了,乃为诗嘲之曰:“帝遣星河一片垂,古来唯有谪仙词。飞流溅沫知若干,不与徐凝洗恶诗。”月旦徐凝的诗一味夸张面容景不雅,情性低俗。又游了几处,以为“庐山胜绝,不可胜记”,终末终于写出日后脍炙东谈主口的《题西林壁》:横行动岭侧成峰,到处看山了不同。不识图穷匕首见,只缘身在此山中。从正面概述,横看、侧看都各有风韵。庐山之好意思,太丰富了,诗东谈主无法穷尽。终末两句成为千古绝唱。一般教化是近不雅显着,远看无极。但是,苏轼强调太近就顶点了:与庐山零距离,就向对立面转换,反而不识庐山的真好意思。这就把抒怀提高为哲理的层面。自后在收入诗集结时将“到处看山了不同”改为“遐迩落魄各不同”,遐迩落魄皆有不同之好意思,愈加全面,提高到形而上学性的概述。与苏轼写稿历程中的系列作品进行比较,就不难深入分析出《题西林壁》这首诗难以言传的原潜入通高度了。二恰是因为单篇解读的局限,乃有多篇单位之兴起。关联词多篇并排,怎么成为“单位”,是有条款的,肆意并排并不可取,举例,将李斯的宫廷公文性质的《谏逐客书》与林觉民赴义前私东谈主分辩之密信《与妻书》并排,在逻辑上属于无类比附,莫得可比性。肖似的肆意并排在讲义中的“古代诗歌选读”颇为多见。但总的来说课文的组合是有准则的,举例,将狄更斯《大卫·科波菲尔》、托尔斯泰《回生》、海明威《老东谈主与海》、马尔克斯《百年孤独》并排,虽然失之于大,但可自大出组合的规范是番邦文学。比较成效的还有将朱自清《春》、老舍《济南的冬天》、刘湛秋《雨的四季》等组合,准则是季节文化。把文学、文化作为组合的规范,并不是独一的,作为语文课程,应该更多地温雅著作的立论、文脉的走向、文学的审好意思厚谊、言语的专有更动。从表面上说,单位的组合由两方面组成。一是“同”(如文化、季节、文体),莫得同,莫得干系,则成松散成列,与单篇零丁无异。二是“异”,作品个性不同,莫得异,莫得区别,就莫得可比性,则难以参加分析,也不成单位。单位的同提供可比性,异则为分析的切进口。单篇综合为有机结构,单篇专有性和单位融合性相反相成,解读功能大于各个身分之和。单位是有梯度的,有初级、高等之分。初级乃是同类比较,可比性是现成的,甚而是平直的。作为讲义应该纪律渐进,初级的、同类的小单位,比较对象单纯,易于操作。天然,这并不虞味着浅,只好收拢潜在量比较大的矛盾,不难作深入的分析,如前文所述苏轼写庐山的极品。其实,这并不神秘。一线教练也在实践中往常专揽着。如黄厚江古道提议过单位不宜一味求大,并且举出很有启发性的案例:将鲁迅的演义《祝贺》与电影《祝贺》组合,作两种体式的比较。这属于同类比较,对象单纯,性质为小单位。演义写于20世纪20年代,电影拍摄于20世纪50年代,时间精神不同。第一,电影强调了处事者的温柔:贺老六把祥林嫂抢到家以后,并不扩充强暴,镜头以喜庆红烛舒缓燃尽淡出,氛围恬淡。第二,电影增多了祥林嫂在捐门槛之后仍然遭到脑怒,乃愤而砍门槛,凸起了处事东谈主民的挣扎精神,却酿成了矛盾。既然祥林嫂勇于挣扎神权了,除夕主动去端福礼敬神,鲁四奶奶至极含蓄的一句话“你放着罢,祥林嫂”,奈何就精神崩溃,导致死字呢?这潜在的矛盾,如能作为问题提议,调整起来的学生的潜在智谋将是比较深的。虽然是初级的小单位,操作得法,却有深度。这是单位建构的基础。其实,我国古典文学评述在这方面具有丰富资源。刘熙载《艺概》卷一说:“文有合两篇为要津者。《庄子·猖狂游》'小知不足大知,小年不足大年’,读者初不觉意注何处。直至《都物论》'天下莫大于无足轻重’四句,始见前语正预为此处翻转地耳。”[1]比较品位高下的原则在古典诗话词话中是精深的共鸣。有好多争鸣作品优劣的案例,如雷同写洞庭湖的杜甫《登岳阳楼》和孟浩然《望洞庭湖赠张丞相》,雷同写楼台的崔颢《黄鹤楼》和李白《登金陵凤凰台》。有些更是现成的存在,如《桃花源记》和附在其后的诗,诗在艺术上不如散文,但是增多了“春蚕收长丝,秋熟靡王税”的祈望。雷同写木兰的故事,《乐府诗集》就有两首,一首成为经典,另一首却被渐忘了。雷同是为诗送别,刘长卿是“猿啼客散暮江头,东谈主自伤心水自流”(《重送裴郎中贬吉州》),离情因为猿声之哀而激烈;而韦承庆则强调无声,“澹澹长江水,悠悠远客情。落花相与恨,到地一无声”(《南行别弟》)。审好意思厚谊的专有性,皆因比较较而由隐性转换为显性。这似乎不错视为小单位的雏形。高等的比较乃是异类比较,其可比性不是现成的,这就需要异中求同,然后再同中求异。如唐东谈主七绝、七律那么多作品,何诗压卷,有长达千年的争议。金圣叹珍重《水浒传》,月旦《三国演义》《西纪行》言语不如《水浒传》,又与《史记》比较,认为“《水浒》才略,都是从《史记》出来,却有好多胜似《史记》处”。[2]这些不雅点或有商榷的余步,更为主要的是,在异类比较上具有极大的启发性。古典诗话、文话、演义戏曲评点的优秀传统,源源而来。咱们的任务乃是将之晋升为表面,再参照西方大单位、大不雅念,在具体分析中有所更动。三天然,咱们并不指望古典诗文演义评点提供全部资源,而是在把组合的法例性晋升为表面以后,转而在操作上进行新的发现和新的创造。其实,只好眼睛向着中国优秀传统文化,难度并不大,好多可比性组合并不是九垓八埏,而是近在目下。范仲淹的《岳阳楼记》是他一又友滕子京(宗谅)请托他写的。滕子京亦然文东谈主,雷同因为目标抗敌而受到打击,也写了洞庭湖,可比性是现成的。他天天濒临洞庭湖,应该能写得很精彩,但他的《临江仙》是这么的:湖水连天天连水,秋来分外清晰。君山自是小蓬瀛。气蒸云梦泽,波撼岳阳城。帝子有灵能饱读瑟,凄然依旧伤情。微闻兰芷动芳馨。曲终东谈主不见,江上数峰青。“湖水连天天连水”“秋来分外清晰”相称平淡。精彩的“气蒸云梦泽,波撼岳阳城”,是孟浩然的名句。“曲终东谈主不见,江上数峰青”,是大历十才子之一钱起的名句。这里就不错提议“不雅察”的基本表面范围。滕子京天天不雅察,为什么写出来的诗这么平淡?第一,天天不雅察,可能熟视无睹;第二,不雅察不只是是被迫袭取信息,并且是内心储存的激励。《文心雕龙·物色》曰:“目既往来,心亦吐纳……情往似赠,兴来如答。”不雅察不仅是被迫袭取,并且是主体情志热潮。从形而上学上说,二者是对立的融合。但是,在不同文本中,主导方面是不一样的。在施展文方面,客体特征是主导;而在文学性文本方面,主体厚谊则是主导。为了把这个基本表面深化下去,请允许我把矛盾推向顶点。要是作者不在现场,莫得不雅察,莫得平直的五官感受,能不可写出经典极品来?谜底是能。范仲淹的《岳阳楼记》便是。当年范仲淹跟富弼等大臣搞“庆历新政”,施行上便是禁止官员,精简机构,得罪了一多半官僚,遭到围攻,处境不妙。范仲淹自动请辞,到前方边防邠州(今陕西彬县)守卫国土,他是那里的行政军当事人座,跟胡东谈主干戈,很锐利。据传,胡东谈主听到他的名字生怕。在这种情况下,他不可能跑到湖南岳阳去。滕子京建成了岳阳楼,把抒写此地原意的名东谈主诗文征集起来,以为还不够,山河要著名东谈主捧,就写信给范仲淹,请他写一篇序。滕子京的信,一开头就有范仲淹的头衔:“邠府四路经略安抚资政谏议”[3]。其时的交通不发达,便是今天自驾游,两地走高速公路也要快要1000公里。滕子京也莫得指望范仲淹亲临岳阳楼,捎给他一幅《巴陵胜景图》,请他看着大笔一挥。当今不少学者在争论范仲淹其时有莫得去岳阳楼,写了不少学术论文。其实不必争论,只好仔细读读《岳阳楼记》就一清二楚了。其中先是写到“淫雨潸潸,连月不开”,谛视“连月”二字,这便是说,要是亲临实境,起码要在岳阳楼待上两个月以上。接着是“春和景明”“高下天光,一碧万顷”,那便是说,等阴雨以前,还要待好一阵。为了写这篇著作,他要擅离前方起码两个月以上。在严酷的军事、政事接触中,便是严格守秘,特级秘密,也保不定被政敌收拢笔据,弄不好就军法科罚。范仲淹别无遴荐,把滕子京的信放在一边。过了一年,他已经被贬到邓州,当今属河南省南阳市。从邓州到岳阳有多远?519.6公里。一个被贬谪的官员,哪敢沉迢迢,擅辞职守,为一又友建的楼写助威著作?好在公事不那么焦虑了,有点舒适时候,想起了一又友的叮咛,也莫得去不雅察,就凭着《巴陵胜景图》,在邓州的花洲书院留住了千古雄文。呆板于现实的不雅察,经管了滕子京的设想力,压抑了主体心灵。而范仲淹拉开距离,沉之外,设想更开脱。这在《文心雕龙》里叫作“神念念”。不仅靠不雅察,并且靠设想,周转内心的精神储存。天然,范仲淹并不完全是凭联设想,他是苏州东谈主,也许童年本事在太湖边的某些回忆被激励起来了。“予不雅夫巴陵胜状”,“予”便是我,根底儿都没去“不雅”呀,这不是骗东谈主吗?但是,文学艺术不是地舆科学,是有权设想的,在古典诗话中叫作“以无为有,以假为真”。艺术便是假设的。是以范仲淹就放开设想了,洞庭湖啊,“衔远山,吞长江,声威赫赫,横开阔涯,朝早晚阴,风景万千”。范仲淹笔下的洞庭湖的浩大风景,乃是他的情志,他的派头,他的胸宇。这是滕子京根本莫得的。咱们的不雅察表面,通常便是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的感知,其实是不全面的。倒是佛经的“清清爽爽”说更为全面深刻,在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除外,还有一个“意”,光有外部的嗅觉是不够的,还要有“意”,内在的情意。雷同的对象,而感知不同,便是由于第六根的情意,即厚谊、念念想不同。瑞士心思学家皮亚杰的发生心思学说认为,客体的信息要经过主体“图式”(scheme)的同化,才能有所反应。而我国的古典诗话说认为,在文学性的作品中,不叫作同化,而叫作“形质俱变”,变成了我方的精神景况。用马克念念的话来说,“我的对象只关联词我的一种实质力量确切证……因为任何一个对象对我的道理道理,都以我的嗅觉所及的进度为限。”[4]景不雅的面容是很病笃的,更病笃的是主体心灵的坚毅上风。要把我方的精神气质,把我方的总共这个词襟怀发扬出来。洞庭湖是不是恒久像范仲淹写的那样声威赫赫,横开阔涯?晚明袁中谈真实去游了洞庭湖,还写了一篇《游岳阳楼记》,他说洞庭湖只在春夏之交时湖水开阔,过了这个时候,它就不那么开阔了。秋冬之时的旱季,他用“如匹练耳”四个字概述,即像一匹白绸布,像一条小溪。由此可见,范仲淹的经典之作,并不是严格地、准确地反馈现实。但是这并不影响它的经典性,为什么呢?形质俱变,情为主,景为宾。情决定景的性质和阵势。写著作不只是发扬客不雅对象,形质俱变的“质”,便是作者的精神气质。借助外部景不雅的变化,发扬东谈主的特殊的精神寰宇。《岳阳楼记》便是范仲淹其时“实质力量确切证”。便是在范仲淹笔下,雷同的岳阳楼,在不同东谈主的眼中,“实质力量”也并不一样。在去国怀乡、忧谗畏讥的东谈主眼中,岳阳楼的宏伟征象引起的是“感极而悲”;在“宠辱偕忘”的东谈主眼中则是“其乐滋滋”。雷同是“迁客骚东谈主”,情志不同,“得无异乎”?一种异在“淫雨潸潸,连月不开,阴风怒号,白浪连天”,“黄昏冥冥,虎啸猿啼”。天气是很灰暗的,太阳、月亮都给遮住了,厚谊是很压抑的。“黄昏冥冥”,到了傍晚,光泽阴沉,氛围阴惨,相称落索。但范仲淹是个将军,即使在灰暗的氛围中也作了个神来之笔:“虎啸猿啼”。猿啼是悲凉的,“巴东三峡巫峡长,猿鸣三声泪沾裳”,这是通用的典故。但是,范仲淹无出其右地把它与虎啸整合起来,悲凉就变得豪放,虎虎有不满。洞庭湖的水一片浩淼,不必考据也可设想,便是有老虎,它往那边藏啊?这是一个将军的能人气概。天然,他的处境和一些贬谪官员一样,去国怀乡,忧谗畏讥,怕被东谈主在天子眼前讲他的流言,即使这么,范仲淹写稿时仍然在“猿啼”的悲凉中渗入了“虎啸”的豪放,暴知道他汜博的精神力量。但是换了一种季节,春和景明了,一般东谈主的豪情也会跟着变换。“登斯楼也,则有心旷神怡,宠辱偕忘,把酒临风,其乐滋滋者矣。”迎着风碰杯,至极洒脱,要津在于,宠辱偕忘,非论是被栽植已经被贬谪,都无所谓,便是享受这天然景不雅的好意思好。这个“宠辱偕忘”的精神品位相称高,很合适孔夫子的“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”,也合适孟子的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”的准则。但是范仲淹说,这还不够“异”。“古仁东谈主之心,或异二者之为”,范仲淹在这里说得很委婉、很谦善,抗拒直说我的精神意境比“宠辱偕忘”还要高,而说我的祈望意境是“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”。非论环境奈何变化,非论我方奈何自负,都不可忻悦。“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。是以进亦忧,退亦忧。”非论是处于顺境已经困境,处在高位的时候,掌权的时候,要为老庶民忧愁;不掌权的时候,要为国度忧愁。在野要忧,在野也要忧,这就恒久是忧了。难谈莫得权柄隆盛一下吗?天然,隆盛是不错的,关联词要有条款: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。”全天下东谈主还莫得感到潜在的忧患的时候,你就要为之担忧;而全天下东谈主还莫得忻悦,你就不可忻悦。不要说当年,便是今天,也不可能天下东谈主都忻悦。施行上,先天下之忧而忧,是不朽的忧;后天下之乐而乐,是不朽的不乐。这完全是厚谊的表达,而激烈的厚谊是以完全化为特质的。这完全是范仲淹身处困境时的自我勉励。著作要写得动东谈主,靠什么呢?虽然靠前边面容岳阳楼气象的言语,但最动东谈主的、流传于今成为精神钞票和艺术瑰宝的是,完全化的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的文明精神意境。景不雅不外是一个虚化了的平台,让他的精神在这个平台上开脱地放飞。四作为单篇解读,到此是不是就穷尽了《岳阳楼记》的伟大精神和艺术精彩呢?不!文本并不是一身的,其特殊性是在丰富的、复杂的关系之中的。与滕子京的比较是雷同写岳阳楼,属于同类比较,还不可充分深化对范仲淹的领悟。这就得用上异类比较,用不是写洞庭湖岳阳楼的欧阳修《醉翁亭记》与其组成一个小单位,进行比较。范仲淹被扼杀了,政事上处于困境了,欧阳修还一身浩气地“慨言上书”,为新政辩白,一度坐了牢房,后被贬为滁州知州。这个时候,欧阳修作为战友,他的豪情,按照范仲淹的逻辑,应该和他一样先天下之忧而忧。他不但少许都不忧愁,还好像极度和战友唱反调,写了一篇经典之作《醉翁亭记》。他的忻悦是很有特质的。第一,写山之好意思,西南的琅琊山“蔚关联词深秀”。第二,写水(酿泉),“水声潺潺,而泻出于两峰之间”。第三,写亭子,“翼然临于泉上”。山好意思,水好意思,亭子好意思。但是,更好意思的是他喝着酒赏玩风景的姿态:喝得很少,却很容易醉。年级不太大(才四十岁傍边),却自称为“翁”,“心中有鬼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间也”。范仲淹说不以物喜,不要因风景好意思好就忻悦。可欧阳修便是要为好意思景而忻悦,并且喝着酒,醉醺醺的,至极舒怀。在范仲淹那里,岳阳楼便是忧愁的载体,而欧阳修的醉翁亭则是忻悦的载体。欧阳修好像是开脱安逸地举行着“露天派对”,非论挑担的,走路的,弯腰曲臂的,打了鱼的,酿泉为酒的,拿着蔬菜的,都可不请自来,参加他的约聚,粗拙自在,都很隆盛。莫得物资包袱,莫得思想包袱。反复拿起“太守”,提了九次,但喝起酒来,和老庶民莫得什么区别,也莫得架子。游戏的时候开脱喧哗,大叫大叫。太守我方也敷衍乱喝,不讲礼仪,不拘礼制,我方越是醉醺醺的,歪歪倒倒,越是开脱、洒脱,莫得主客之分,莫得官民之分,太守和庶民都忘掉了品级,东谈主与东谈主达到高度调解。更精彩的是,不只太守隆盛、老庶民隆盛,山里的鸟叫起来,也很隆盛。“禽鸟知山林之乐,而不知东谈主之乐”,鸟只是感到东谈主们很忻悦,凑吵杂辛勤。而东谈主们也只知谈“从太守游而乐,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”。东谈主们只知谈和这么的太守一齐隆盛,但是,不知谈太守便是因为公共忻悦才忻悦。太守乐什么?乐你们的乐,你们乐了我就乐。在范仲淹那里,只好有东谈主不忻悦,我就莫得权柄忻悦;而在欧阳修这里,只好有东谈主忻悦,我就忻悦。至于天下东谈主,是不是还有不忻悦的,暂时不洽商。这是不是有点先天下之乐而乐的意味?名义上看,欧阳修是在与范仲淹唱对台戏,施行上,他们在好意思学上的原则是一样的。范仲淹的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是完全的忧,而欧阳修的“先天下之乐而乐”亦然完全化的。抒怀逻辑和感性逻辑不同,感性逻辑是要正经全面的,不可完全化,而抒怀逻辑则是以不全面、完全化取胜。把两篇著作组成一个小单位作异类比较不错看到,著作之是以精彩,不在于欧阳修跟范仲淹调换,而在于同中有异:异在范仲淹说要等天下庶民忻悦我才忻悦,而欧阳修则说只好我身边的庶民忻悦,我就忻悦,哪怕不是全天下东谈主,我也为他们的忻悦而忻悦;同在二东谈主都是以庶民为准则。在比较中显出同中有异,异中有同,才精彩绝伦。参考文件:[1]刘熙载.艺概[M]. 北京:朝华出书社,2018:18.[2]马蹄疾.水浒贵府汇编[M]. 北京:中华书局,2005:33.[3]滕宗谅《与范经略求记书》:“六月十五日,尚书祠部员外郎、天章阁待制、知岳州军州事滕宗谅,谨驰介致书,恭投于邠府四路经略安抚、资政谏议节下。”[4]马克念念. 1844年经济学形而上学手稿[M]. 北京:东谈主民出书社,1985:82.

(孙绍振:福建师范大学闽台区域扣问中心,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汉文系)

[本文原载于《语文诱骗》2023年11月(上半月)](微信裁剪:寇嘉;校对:苟莹莹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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